穿裙子的男孩

江林穿著女裝上公廁，被攔住?？磶拇笫搴荏@訝，男生為什么要打扮成女生的樣子？

約了幾次后，江林終于答應和我見面。

他穿著格子襯衫，緊身牛仔褲，時尚的“小白鞋”，把帽檐壓得很低。我進門的時候，他正坐在最不起眼的沙發上玩iPad，沒感覺出什么異樣。

我躊躇著不知該如何發問，92年出生的江林倒主動聊了起來。“除了喜歡女裝，我與普通人并沒有更多不同。”

中國至今沒有變裝人群（俗稱“異裝癖”）的統計數字，這一特殊群體的權益長期被忽視。江林花了將近10年，才擺脫對自己“變態”的錯誤認識。

他從小就喜歡漂亮裙子，但直到初中有了性別意識之后，才覺得自己是很特殊的，“下意識會覺得羞愧，想躲起來，這樣的情況持續到大學畢業。”

意識到自己是“特殊人群”的江林，對拍照和照鏡子有著深深的恐懼。“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就想吐，是真的想吐。自我懷疑嚴重時也真的想過自殺。”

圖丨江林以前最怕照鏡子

他輕描淡寫地把過去的痛苦和掙扎講出來，我心里卻不由自主地震顫了一下。我曾經有一位同性戀的朋友，過于厭惡自己的身體，對現狀又無能為力，最終跳樓自殺了。

江林幸運很多，他上了大學，遇到了一個通訊發達的好時代：一張網絡流傳的買家秀照片拯救了他。

當時的場景他至今難忘，因為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是怪胎。“我第一眼就明白了，照片上穿著高跟鞋的男人跟我是同類。而且他看起來過得非常好，他完全接受自己，這是我一直憧憬的樣子。”

仿佛一下子打開了新世界，江林通過網絡接觸到了更多這樣的“同類”。他們組成小圈子，談論服裝款式，分享護膚品心得，“就像任何一個普通女生的圈子一樣熱鬧。”

圖丨人群中的江林并無異樣

圖丨試衣服時，老板問他是不是模特

江林現在的“社會身份”是程序員，在江蘇過著朝九晚五的安逸生活。除了玩電腦游戲，他最大的樂趣就是上淘寶逛一逛。原因很簡單，他是個1米78的大高個，只有淘寶才能定制大碼女裝。

隔著一根網線，他也并不害怕袒露自己的男性身份。沒想到，淘寶店主們的接受度遠超他的想象，不僅對他的變裝愛好不以為奇，還主動與他討論肩寬、腰圍、裙擺長度等細節。

圖丨江林在網購一款脫毛膏

直男如我，很難想象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群人。在淘寶輸入“偽娘”，女仆裝、假發、大碼高跟鞋等大量商品涌了出來。據不完全統計，淘寶泛二次元人群已接近2億，其中有近千萬核心二次元用戶非?；钴S。

然而在網購發達之前，人們對“異裝癖”有著幾乎不容商量的刻薄和歧視。90年代的影視作品也或多或少加深了這種“群體性刻薄”——穿上女裝的男人通常以滑稽的面目在熒幕上出現，并在特定的劇情中搔首弄姿。江林記得有一次和朋友看電影，別扭的變裝男人出現時，大家哄堂大笑，赤裸裸的歧視讓他無言以對。

在美國，除男女之外的“第三性別”早已成為共識。美國廣播公司的一篇報道甚至將性別細分為58種。

而在江林看來，服裝本身并沒有性別，衣服款式和性別之間也不應該有任何形式的耦合。

圖丨等長發及腰時，就不需要打理假發了

他甚至覺得，自己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二次元，而更像是那個“不小心被二次元治愈的人”。穿女裝、擦口紅對他來說并不是為了公開參加某場演出，或者cosplay某一部動漫，而是一種隱秘而本能的喜歡。用他的話說：“只有這樣做，我的內心才會真正覺得平靜。”

通過淘寶，江林結識了一大批同樣羞澀卻堅定的變裝愛好者。他們從未見過彼此，卻會因為喜歡同一款女裝而攀談，成為彼此的朋友。 “淘寶就像大海，它包容著我們所有人。”

如今的江林已經有足夠的勇氣在商場里試穿女裝，他覺得這是自我認同后的一種釋放。當他穿著短裙出現在公共場合時，依然會有異樣的眼光，但讓他受到鼓舞的是，越來越多的人學會了互相尊重。

圖丨穿著女裝上男廁

他有一次穿著女裝去上公廁，被看廁所的大叔攔住。江林說我是男生，大叔很驚訝，男生為什么要打扮成女生的樣子？等第二次去的時候，大叔已經習以為常，不再質疑。

江林對未來充滿信心。“女性花了幾百年，才追求到了穿褲子的權利，現在該輪到男性爭取穿裙子的權利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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